冉一笑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。

進入這個副本以後，上次那張一回到現實就消失了的電卡又出現在了她的褲兜裏。

冉一笑還以為這是一種類似網游的機制，每次上線，游戲世界擁有的物品就會自動覆原。

誰想到，連角色的設定都這麽連貫？

她眼珠一轉，大腦飛快地拎出了一個應對策略：“電卡嗎？”

不真到這種時候，冉一笑都不知道自己的臉皮原來可以這麽厚。她維持著關切的口吻，假模假式地彎下腰，動作流暢地打開了桌下的小抽屜，借著桌面的遮掩，迅速將電卡從自己的兜裏抽出。

“真是巧了，前不久正好有人報了失物招領，你看看，是不是這一張？”

她的語調平緩，舉止尋常，說得跟真的一樣，女鬼完全沒發現有什麽毛病。

它從窗口下的小槽裏不可置信地接過那張天藍色的卡片。

“找……找到了？”

冉一笑友善地提醒：“您先看看，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一張。”

女鬼抿了抿唇，嶙峋的手骨將小磁卡來回轉了幾番。

它的神色因激動而有些不能自持，又想哭又想笑的一副糾結表情。

一瞬間，冰涼的眼淚溢滿了它的眼眶。

清澈透亮的淚珠，如果光看臉的話，簡直是個比管理員還高級的存在。

“是的，是這一張！真的是它，嗚嗚嗚，爺爺——”

女鬼將卡摟在胸前……的骨頭上，開始抱頭痛哭，嗚咽之中還附帶著一連串憶往昔溫馨歲月的真情演講。

冉一笑呆呆地坐在窗口前，不知道這是不是也算她工作的一環。

橫豎得把服務態度做到位，等了一會兒不見哭聲緩和，她只好硬著頭皮簡單說了幾句安慰的話，然而對方並沒有怎麽理她。

有只鬼明晃晃地杵在眼前，藍小雀同學很不能適應，大概也是存了為冉一笑分憂，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沒用的心思，他默默伸出手，從窗口向外遞出了一疊毛巾。

“裹裹身子吧！”

他的聲音在發抖，聽上去嚇得不輕。

這句話女鬼倒是聽見了，它一邊哭一邊把東西接了過去。

翻轉，打開，打開，再打開——這原來是條浴巾！

沒完全展開的時候，冉一笑都沒發現它的面積有這麽大。

裹在身上，只是把骨頭包了起來，視覺的沖擊感沒有那麽強烈了，但實際上還是空空蕩蕩的，有多處不自然的凹陷，看上去十分違和。

也就聊勝於無。

對現狀毫無幫助。

“……”冉一笑拋棄了僥幸心理，出聲提醒，“還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？”
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語氣實在太過客氣了，女鬼很自然地就點了點頭。

它把電卡通過窗口又還了回來。

“銷下號吧……嗚，爺爺！”

尾音未落，嗓音就又哽咽了。

冉一笑：“……”可真是什麽也不耽誤啊！

不過也算順理成章，任務要求就是有求必應，她也沒啥選擇。

電腦上的程序裏有專門辦理電卡業務的選項，冉一笑將那張卡往旁邊機器上一刷，對應的信息就在電腦上顯示了出來。很簡單的人物檔案，和活人的身份證差不了多少，住址那一欄標著B107住宅大樓六層639。

一張如假包換的電卡。

他人代銷卡需要走一套程序，親屬認證，死亡證明，填表簽字，女鬼都比較配合，過程還算順利。

一通搗鼓完，冉一笑沒再耽擱，這回極具暗示性地說：“如果沒什麽別的事的話……”

“我還想應個聘。”

冉一笑：“……”

如果有一天這家事務所倒閉了，那一定是因為它管得太寬！

冉一笑無可奈何地又從窗口裏遞出了一張應聘表單。

應聘並不是單指謀求這家事務所的職務，而是向版主應聘。

若有幸通過考核，得到了臨時或者穩定的短期或長期工作，就會收到派遣信。

冉一笑從應聘表單下面的附註中得到以上信息。

可以應聘的工作有很多，比如副本輔助，或者辦事處的接待人員。實際上這家事務所的工位空出來那麽多，看上去就是很缺人的樣子。很巧，女鬼想要應聘的就是這裏的工作。

“我想要幫助更多和爺爺一樣的人，希望他們不要重覆我爺爺的悲劇……”

它吸著鼻子，如是說。

好在哪怕應聘的是這個地方的職務，考核也是版主來考。

今天填了表單，還得回去等傳喚，就不歸冉一笑管了。

將申請信息錄入系統，冉一笑終於開開心心地送走了自己的第一個客戶。

之後的兩三個客戶大同小異，所幸沒再遇到什麽間接的熟人，辦理最多的業務就是應聘。

在藍小雀第四回 往窗口外遞慰問品的時候，冉一笑可算察覺到了新的疑惑。

“你哪兒來這麽多東西？”

她回頭瞅了瞅，工位和後方最近的一架檔案櫃還有一段距離，周遭也沒有什麽亂七八糟放雜物的儲物設施。辦事處雖然看似是個萬事屋，但傷殘病患這種業務並不在它管轄範圍內——鬼怪有沒有傷殘病患這麽一說冉一笑都很懷疑。

所以，藍小雀那源源不斷的浴巾紙巾繃帶創傷膏是從哪兒變出來的？

無辜的小雀同學眨眨眼睛，用他水潤透亮的眸光來論證自己的清白。

冉一笑：“…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。”

如此清楚明白的一句話，居然也能被曲解。藍小雀的雙頰邊漫上了詭異的緋紅色，他局促地掐了掐手指，扭捏道：“我什麽時候都可以。”

冉一笑：？？？

這個東西的腦子真的有點兒問題！

不過本來就不是同一個物種，這麽一想好像無論多令人惱火的舉動都能得到解釋。

畢竟還在副本裏，在沒產生實質威脅的情況下，她不至於橫生內部矛盾讓別人坐收漁翁之利，只好把這一筆賬先記到小本本上，日後再翻。

辦事處的業務範圍廣泛，好不容易來一次不能吃虧，客戶們基本上都有很多事務要辦。

也就接待了四五只鬼，便迎來了午休時間。

餐廳在樓下，經歷過B107快餐店的冉一笑起初並沒有什麽在副本裏的餐廳用餐的心思，但她驚訝地發現隔壁工位的維修工對此還挺積極，出門一瞅，律師和奶奶灰也在往出走，是向著樓梯間的方向，估計是準備下樓。

攝影師和內測員就隨在這兩人身後不遠，班級委員和鑒偽專家扒著門縫觀察了一陣，見大家全下去了，也跟了出來。

三名新人或多或少都多看了冉一笑他們幾眼。

兩個工位，三個人，他們總以為會出現點不好的事情。

結果什麽也沒有發生。

新人們的大腦飛速運轉，又更新了對於游戲系統的認知。

出乎冉一笑的意料，辦事處的餐廳待遇十分不錯。

食物新鮮健康，跟陽間的普通飲食沒什麽兩樣，關鍵是，這些東西鬼怪員工們也同樣在吃。

其餘老玩家們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。

冉一笑明白過來，她經歷的B107才是一種特例。

這也怪不得，堂堂存活任務，兩次副本下來，卻只有推銷員一個人會帶著壓縮餅幹這種保障生存基本需求的產品。其他老玩家對吃喝的事情似乎都不是特別擔心。

八人一鬼聚在同一張大圓桌前，簡單交換了一下情報。

目前循規蹈矩地做任務，一眼看去就能知道尚沒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，不然也不可能一個個都完好無損地坐在這裏。

主要是說說遇到的客戶。

“基本都是來應聘的。”攝影師一邊啃著餅一邊翻手機，“儀態都不怎麽樣，和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不在一個水平，正事不多，好些事情都像是為了多辦幾件業務而硬想出來的，比如說投訴。”

眾人紛紛露出了讚同的神色。

這些鬼的投訴內容很不正經，聽著就是家長裏短的抱怨。

偏偏辦事處有這種業務，他們作為工作人員還得兼職居委會大媽從中調解。

客戶們的需求千篇一律，大家略說了一些就發現沒有了交流的必要。

如果這三天都是這種沒什麽危險度的工作，其實也還不錯。

能明顯感到那兩位第一次進入游戲的舍友長舒了口氣。

內測員白了這兩人一眼，同為新人，她還是摸著良心提醒了一句：“任務等級低，難為人的地方可能不那麽密集，只是我們現在沒遇到罷了。”

說著，她用不太信任的目光掃視了在座的幾個老玩家一眼，重覆了一聲：“也許只是我們還沒遇到。”

差不多的話，因為中間突兀的停頓和對“我們”兩個字刻意的強調而帶上了不一樣的意味。

她說得沒錯，比如冉一笑，當然沒和這些人提她的客戶裏還有和以前副本有關聯的角色。

不過冉一笑覺得，一星黃檔再難為人也不至於一擊致命，充其量就是一些難纏一點的客戶罷了。

午休時間有兩個小時，吃完飯，幾個人便沒有再聚集在一起。新人們上不了論壇，沒經過系統性的引導，對於任務的認知還不清晰，總覺得會有什麽其它的線索等著他們去發現，因此分頭打探消息去了。律師和奶奶灰不知怎麽，似乎也在找些什麽，樓上樓下來回閑逛。

冉一笑對副本當然也有超出規則要求以外的好奇，不過藍小雀膽子太小了，外面都是奇形怪狀的鬼魂，他縮在冉一笑身邊，飯都沒吃完的時候就開始哼哼著要回工作間。

冉一笑在食堂門口將小水杯灌滿了開水，之後郁氣地把不明生物送回了他的舒適區。

路上，她特意留意了一下，發現不是她之前的疏忽。

總共就三層的小樓，樓裏並沒有電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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